父親安葬在故鄉(xiāng)的土地,融入家鄉(xiāng)的泥土,就像蘇軾所說,“此心安處是吾鄉(xiāng)”。
想起父親去世前的最后一個星期,他主動向福利院提出回家的要求。我和三哥駕車去接他,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現(xiàn)出光芒,低聲對我們說:“我要回家?!庇^察父親的狀態(tài),我們知道他已時日不多。他前幾年就對我們說過:“我人雖然住在福利院,但你們要在我快不行的時候,把我接回家里?!?/p>
我們慢慢地攙扶著父親。曾經(jīng)力氣很大、體格強壯的他,雙腿已經(jīng)難以站立,他是堅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主動提出回家的。我們知道,他不愿麻煩任何一個孩子,即便是在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。我摟著父親一步步地挪向汽車,終于坐上后排座位,他一直輕聲地說,“我要回家”。他已無力說太多的話,像個孩子一樣,靜靜地躺在我的懷抱里。我的父親啊,我不知道在他的懷抱里睡過多少次覺,而在生命的盡頭,他終于靜靜地躺在兒子懷里。我想起作家劉醒龍的散文《抱著父親回故鄉(xiāng)》:“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抱父親,也是我最后一次抱起父親。”時空不同,可我與他的感受竟然如此相似。
父親去世后的第三天,骨灰終于“回家”了。到了家鄉(xiāng)的墓地,我抱著尚有溫度的骨灰盒,放進(jìn)預(yù)先挖好的坑洞里。當(dāng)我用雙手扒平洞里的泥土?xí)r,不知是什么雜草或樹根刺傷了手指,血染紅了盛放骨灰盒的泥土。這是父親冥冥之中留給我的最后念想吧。在經(jīng)濟(jì)貧困的年代,父親為了把我們撫養(yǎng)成人,不知道承受過多少苦痛,經(jīng)歷過多少勞累。我想,流出的這一點血,與父親的一輩子相比,又算得了什么呢?
記得幾年前,曾為父親寫過一首詩:“周末驅(qū)車福利院,攜妻帶女意綿綿。聊天憶舊消沉悶,買藥添衣解困難。孫繞前膝盈喜氣,媳捶后背綻新顏。歡欣易逝終覺短,舉手臨別長倚欄?!蹦翘?,父親對我說了很多:“兒啊,你結(jié)婚時我已經(jīng)67歲,沒什么積蓄,一切都是靠你自己。你工作上的事情,我也沒有幫什么忙……”父親老淚縱橫,我也淚眼婆娑。臨走時,他出門送我到二樓走廊,靠在欄桿上揮著手,依依不舍地囑咐“慢點走”。我不敢回頭,怕看見父親曾經(jīng)那么強壯而如今卻佝僂萎縮的身軀,怕看見父親曾經(jīng)那么堅毅而如今憔悴暗淡的面容。
馬爾克斯的《百年孤獨》中有這樣一段:“你和死亡好像隔著什么在看,沒有什么感受,你的父母擋在你們中間。等到你的父母過世了,你才會直面這些東西,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?!辈恢酪院笪疫€會不會寫有關(guān)父親的文字,但我知道父親的靈魂一直都在我的身邊,他會一輩子陪著我,如影相隨。
(作者單位系湖北省漢川市中等職業(yè)學(xué)校)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6月05日第16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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