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來說,閱讀其實沒有“假”,隨時隨地,年年月月,都在讀。只是讀的感覺不一樣,有時候俗事塵雜,雖有好書在手,也很難讀得淋漓酣暢,閱讀的快感自然大打折扣。身為教師,倍感慶幸,每年總有長長的一段假期能讓我獨處一室,與書為伴,那種坐擁天地、南面而王的感覺真的很好。
去年暑假我把自己交給胡適之,基本翻完了手頭不全的《胡適全集》和他幾位弟子的回憶之作,有得聞謦欬的溫暖與親近。閱讀其實也是一種遇見,借用張愛玲的話來說就是:于千萬冊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書,于千萬年之中,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,沒有早一步,也沒有晚一步,剛巧趕上了。讀先生的文字,就是這樣的感覺。當然,不可能總有這樣的大感動,細雨濕衣才是閱讀的常態(tài)。
在本學(xué)年的工作還沒有結(jié)束時,暑期閱讀已提上我的日程——“6·18”,年中大促,有人是吃穿用度柴米油鹽,一件不落地搶,我的購物清單里只有幾冊想讀和要讀的書。
南宋學(xué)者葉適說:“讀書不知接統(tǒng)緒,雖多無益也;為文不能關(guān)教事,雖工無益也。”對于教育者來說,這應(yīng)該是讀寫的起點。今年暑期閱讀選擇的“主陣地”是小說理論,準備的書籍有《小說教學(xué)教什么》《小說課》《小說密碼》《許子?xùn)|的文學(xué)課》《給青年小說家的信》《小說面面觀》等。
《小說教學(xué)教什么》是王榮生教授領(lǐng)銜為中小學(xué)教師量身定制的教輔讀物,也是一線教育者這些年教育智慧的結(jié)晶。編者說,這是一本“需要用筆來讀的書”,充分體現(xiàn)了“參與式語文教師培訓(xùn)資源”的特色。對課堂教學(xué)有很強的實用價值,能讓我們“知其然”。當然,要想“知其所以然”,那就需要進階閱讀,我選擇了《小說課》《小說密碼》和《許子?xùn)|的文學(xué)課》。
選擇畢飛宇的《小說課》,是因為他的分析不僅有“形下的感悟和頓悟的細節(jié)分析能力”,在上升到形上的理論層面時,也不用生硬的理論術(shù)語概括,而是用“具有毛茸茸質(zhì)感的生動鮮活的生活語言”去解剖經(jīng)典,我喜歡這樣的分析。
這些年,聘請著名作家進入大學(xué)文學(xué)院參與教育科研成為時尚。最早是王安憶進了復(fù)旦大學(xué),接著是莫言到北京師范大學(xué),馬原去了同濟大學(xué),畢飛宇進了南京大學(xué)……十多年過去,如今終于有了成果。人民教育出版社“大家讀大家”系列選擇了畢飛宇、蘇童、葉兆言、張煒、馬原、王家新、李歐梵等7位作家的“教學(xué)成果”,作為第一輯正式出版,《小說課》即為其一。這讓無緣親炙大師的讀者也有了洞察文學(xué)奧秘的機緣。
六年前,第一次去西藏,就是被《岡底斯的誘惑》“誘惑”,從那時候起,我對馬原充滿好感。《小說密碼》涉及創(chuàng)作與欣賞中的方方面面,并進行了詳細周密的主題探討。作為小說理論,這自然是不錯的讀本。
許子?xùn)|先生說自己一直好奇課堂里老師們?nèi)绾谓套x喜歡的作家,卻很少看到這樣的課堂。他說出了我內(nèi)心的隱秘。借助騰訊網(wǎng),許先生身體力行,第一次實現(xiàn)了自己的網(wǎng)絡(luò)直播?!对S子?xùn)|的文學(xué)課》其實就是一本課堂實錄,與傳統(tǒng)文學(xué)史不同的是,課堂上作者的隨機生發(fā),鮮活而生動,上課的原生態(tài)基本都被保留下來。本書的另一特色是每講之后還附有延伸閱讀和經(jīng)典選讀:前者等于給讀者打開了一扇窗,為深入閱讀和研修提供了基本的路徑;后者可以進而把握作者的創(chuàng)作主張和作品命脈。如果說,《小說課》《小說密碼》是理論的橫向分析,《許子?xùn)|的文學(xué)課》就是文學(xué)的縱向梳理,讓我們能重新晤對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(xué)的創(chuàng)造者。
當代小說理論的發(fā)展極少中國傳統(tǒng)的承襲,更多是舶來品。追根溯源那就需要更高層階的閱讀,我選擇了《小說面面觀》和《給青年小說家的信》。
讀大學(xué)的時候,老師就向我們推介過英國小說家E·M·福斯特《小說面面觀》;二十多年過去,在最新的著作和論文中,本書的觀點依然被廣泛征引。從書櫥里掏出這本塵封已久的“經(jīng)典”,發(fā)一宏愿,這次一定“啃”下去。
《給青年小說家的信》是新淘到的一本書,2010年諾貝爾文學(xué)獎得主略薩的作品。隨手翻了幾頁,覺得趙德明先生的譯本頗得作者的神韻,文字通透淺切,像老朋友的圍爐夜話。也想知道,與《小說面面觀》相距70年,小說的理論是否有了長足的進展和更新。
另有法國作家勒內(nèi)·基拉爾的作品《浪漫的謊言和小說的真實》和好萊塢編劇教父羅伯特·麥基30年授課結(jié)晶的《故事:材質(zhì)、結(jié)構(gòu)、風(fēng)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》,希望還有時間去讀。
以上屬于主力兵團的集中作戰(zhàn),作為普通中學(xué)教師,沒有這樣的深度閱讀,永遠只能匍匐在地,拾人牙慧。當然,那些游擊式的小閱讀更像飯后的甜點,好吃不膩,情味悠長,一樣受人喜歡。這個暑假準備的是《湮沒的輝煌》《大學(xué)的終結(jié)》《老成都·芙蓉秋夢》。
《湮沒的輝煌》作者夏堅勇,上世紀90年代,他和余秋雨一樣,都以文化大散文風(fēng)靡一時。但時過境遷,如今知道《文化苦旅》的人依然很多,而少有人再想起那被“湮沒的輝煌”。但我還是喜歡夏先生的文字,早些年零星地讀過,覺得它像史又像詩,既有蕩氣回腸的歷史厚重,又不乏細膩雕鑿的精巧文筆,寫史傷懷無盡,述情綿長不絕。前段時間讀梁衡、張煒、王充閭,暑假重讀《湮沒的輝煌》一定別具情味。隨手還買了他的另一部作品《曠世風(fēng)華——大運河傳》。
閱讀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,“吃在碗里,看在鍋里”是對貪婪的讀書人最形象的描摹。朱永新先生在他的新書《未來學(xué)?!分姓f,在哈佛訪問時遇到《大學(xué)的終結(jié)》,回來準備組織翻譯,沒有想到,別人已經(jīng)捷足先登。有人說,這是和《去學(xué)校化社會》一樣的顛覆之作。如此看來,這是值得一讀的書。
“要么讀書,要么行走,身體和靈魂,總有一個在路上。”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行動綱領(lǐng)。狄金森說:“沒有一艘船/能像一本書/也沒有一匹馬/能像一頁跳動的詩行一樣/把人帶向遠方。”可在我看來,一本書可以帶你去很遠的地方,同樣你也可以帶一本書去很遠的地方,而真正的遠方是要用雙腳去抵達的。
因為讀了《緬甸歲月》,去了緬甸。我就想切身去感受,是什么樣的魔力讓奧威爾對那片土地如此癡迷與深情;我還想看看,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,有著和我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群生活的樣子,于是便有了用雙腳觸摸并丈量那片土地的沖動和行動。讀了《邊城》,背包去了湘西;了解了一點兒“敦煌學(xué)”,便只身走過了西北……我覺得這是一種非常好的讀書境界和生活狀態(tài),也算是“知行合一”吧。
今年暑假的去處是成都,女兒選擇了詩人流沙河的《老成都·芙蓉秋夢》,我推薦了“巴山鬼才”魏明倫的《巴山秀才》,作為共讀書目。成都是流沙河生長之地,他生于斯,長于斯,辱于斯也名于斯,為戀這片土地,曾使他運交華蓋,九死不悔。這本書究竟有先生怎樣的發(fā)現(xiàn)和記憶,有待于我接下來的閱讀和踏訪。《巴山秀才》一度被引入中學(xué)課本,并被收入《中國當代十大悲劇集》。看一場地道的川劇自然也是此次出行的必選項目。塞繆爾·約翰遜說:“一個人在旅游時必須帶上知識,如果他想帶回知識的話。”我還想補充的是:一個人在旅游時必須帶上感情,如果他想帶回感情的話。
學(xué)校距家不過百米之遙,這兩年都把自己的暑假閱讀安頓在辦公室。喜歡在晨光熹微中,早早來到學(xué)校。除了晨掃的校工,校園一片靜,風(fēng)也不起。
閱讀的間隙,偶爾走出辦公室,抬望眼,總能見白云朵朵,那么肆意燦爛地綻放,天藍風(fēng)細,柔和自在!偌大的校園,闃寂無人,歡樂的是那一林的蟲鳥,淺吟低唱,一派生機。
“讀書之樂樂何如?綠滿窗前草不除?!贝饲榇司埃屓伺d奮,也讓人感動。
(作者系安徽省含山縣第二中學(xué)教師,中國教育報2016年度推動讀書十大人物提名獎獲得者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19年07月14日第3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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